上庙(三)
作者:瘦石
一元复始,新的一年,新的春节到来了。吃年夜饭的时候,母亲问我:“过了这个年,你就几虚岁了?”
“七虚岁啦。”
“七虚岁的孩子就是大孩子了”,父亲夹一筷子豆节菜,一边嚼着,一边说,“明日大年初一早上,你去上庙吧。”然后继续前面的话。全村只有土地庙,上庙自然是去土地庙。土地庙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,但大年初一早上上庙是什么事,我不知道。望望全家人,上庙的话一句也没多说,一切自然而又平常,叫人有些摸不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不过自从大年初一上了庙,我才真正知道:我和小伙伴平时的上庙,用小伙子的话说,那不叫上庙,那叫糟蹋神,父亲他们说的上庙,那才是全村人认为的最有年味的上庙,最有意思的上庙,最让全村津津乐道的上庙。现在又知道了,那意思里面还含有意义的意思。
父亲他们说的上庙的准备工作从上一年的小麦播种就开始了。为的是上庙能有好白面,一年的节日能有白面吃。在那个小麦亩产丰年不过就是二百来斤的年代,小麦的收成面临着土地、种子、肥料等多方面的问题。土地因肥料不足,地力就不够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前期以前,我们还没有化肥,肥料的主要来源是人粪尿、草木灰,少数农户有点牛、驴、猪粪,还有就是睡火炕的地方换下的炕土。肥是好肥,可叹量如杯水,地如车薪。种子难有优质高产品种。常用品种劣中选优至为关键,没有农药,遇上招丹,也就是现在说的各种锈病,我的乡人曾试用过多种办法,但收效极小,只得眼睁睁干着急。招丹严重的,用那时的话说,麦粒如线。产量与品质是不用多说的。旱不能浇,涝不可排,农时又不得误,还有其它众多困难是这里不可尽述的。现在看起来简单的小麦播种,我们的前辈要把各方面的因素综合考虑,不言而喻,这是一项综合工程。它包含了前辈人不懈的科学思考和探索,也包含了他们对困难的勇敢和对未来永远的希冀与信心。孩提哪知成人事,这些都是以后慢慢才知道的。那时也有印象比较深的事。
立秋刚过,天气依然焦热,父亲就和邻居大爷、叔叔议论秋天种麦子的事了。他们常说茬口茬口的,后来知道,比喻小麦喜欢高粱茬、玉米茬,相比之下,大豆茬小麦长势就差许多,茬口衔接是一项长远的系统工程,中间又包括了换茬。
有一次,让我对村中老爷爷大为佩服,简直把他当成了神人。那是天气已经很凉的一天上午,村中老爷爷把麦种和不多的一点粪肥拌在一起,把地用大镢花开一条一条小沟,我们那里叫做花沟,然后把拌好的种与肥均匀的撒到每一条沟里。这是对眼力和手感要求极高的一种技术性农活,也是一项绝艺。这是乡人与自然斗争的杰出结晶,它的背后是乡人的辛勤、信心与智慧,闪耀着乡人无所畏惧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光芒。当我二十多岁以后,猛然间有了这样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