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廟（六）
作者：瘦石
大年初一，天剛放亮，母親盛好一大碗剛出鍋的餃子，拿一刀紙，卷三路香，拿一根包袱把它們包起來，然後打一個活結，叫我上廟去。“到廟上怎麼辦呢”，我問。伯母在一旁說：“去了就知道了。”
大街小巷，拜年的人來來往往，不論是遠是近，是老是少，是男是女，相互碰面，除了稱呼以外，統一的一句話：“您過年過得好。”“好。”從新年伊始就給小村開了個好頭。
廟上已經有了好些人，大家相互祝福，每一個人自動的向所有人祝福，所有的人向每一個人祝福，雖然平時常見，但在這兒就象久別重逢似的。“您過年過得好”清亮而熱情，“您過年過得好”悠長而深情……。雖然因人因年齡而音調高低快慢不同，但那情卻讓人親近溫暖。時節還在“九”中，晨風陣陣，清冷陣陣，人們好像沒有感覺到一樣，人人喜笑顏開，個個紅光滿面。
鄰居兩個小哥哥也來了，我們一起走到廟前，“您過年過得好”，手裡的包袱早就有人接過去，紙和香交給廟前管燒紙燒香的人，餃子倒在一個距廟稍遠一點的大笸籮裡。“快來看吧，大叔、六叔、二嬸家的餃子來了。”一些人圍過去，開始翻看，評論那些餃子。“二媽，三大爺家的餃子來了。”又有一些人圍攏過去。餃子越來越多，圍攏的人越來越多，人們評論的熱情越來越高漲。“你看這餃子，白裡透出了青光，象玉一樣柔和；你看那彎的，背上的褶子多勻，大小多一致，兩頭一彎，彎的多對稱，就好像頭尾能相互照看一樣；你看那鼓肚的，翅子高高展開，透亮透亮的；那個更好，長短、粗細、胖瘦再合適沒有了，差一點點也不行；那碗餃子，誰能分出哪個大，哪個小，哪個模樣特別。”可惜我不知道這餃子是怎麼包出來的。以後大了，雖有伯母真傳，又有鄰居相幫，終因心不靈手不巧，只得放下。大家一邊議論著餃子，一邊回念著好餃子好人家的好事，我家和小哥哥家還有好些家的餃子受到了大家讚揚，我們的父母家人受到了大家的稱讚。第一次聽到大家的齊聲讚譽，我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。原來那股頑皮搗蛋勁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。一陣陣熱氣從棉帽沿下鑽出來，頭上的汗水悄悄淌到脖子上，棉帽帽沿濕了一圈。背上也有汗珠在滾動。忽然間想起了伯母的話：“人得趕好，不趕好，沒有臉在人前走。”汗水濕了我的衣服，這個清晨，這個上廟給了我幼小心靈一次洗禮。我們沉浸在幸福的時光裡，這個年過得真好。